钻石(np) - 圆桌
浓郁热烈的雪茄余味,混杂着冷冽的薄荷味道弥散在空气中,壶中的碧螺春蒸腾着丝缕清雅的茶香。
包间里的氛围热络而融洽。
江少张扬的话声与钱总低沉的附和模糊地交织在一起。偶尔,张局也会发出短暂而干巴的笑声。
这些声响被厚重的羊毛地毯吸收了大半,传进陈冬耳朵里,像隔着层玻璃般模糊不清。
他们穿着光鲜的服饰,优雅地端着水晶杯,从容地抽着雪茄,讨论着庞大的生意……而后轻而易举地,决定了一户人家的命运。
陈冬安静地立在服务台后头,立在那棵龟背竹旁侧,脑袋低垂着,连呼吸也收敛得细微。
江少伸手打了个响指,懒洋洋地道:“王经理,差不多开席吧,有点饿了。”
说着,掀起眼皮向陈冬望来,话声忽然一顿,自言自语般:
“哟,不是王经理啊……新来的?”
他语气仍然散漫得很,吊儿郎当地。
灼烫的目光一寸寸从脚踝蜿蜒过两条白皙的长腿。
陈冬僵硬地扯出个笑容,微微点了点头:“你好,江少。”
在场的每个人陈冬都得罪不起,独独这个江少会叫她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。
他很阴险。他能轻易地揣度出贺蓝越的心思,又借着二世祖狂妄嚣张的外皮替贺蓝越说出口。
江少漫不经心把陈冬上下打量一遍,偏过头望向贺蓝越,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试探道:
“越哥,你这从哪儿淘来的?”
贺蓝越掀起眼皮看他一眼,冰灰的瞳仁落在陈冬身上,淡淡道:“上菜吧。”
一屋子人从进门就在讲话,没人点过菜,也没人要点菜。
陈冬迎着他们的视线,只能硬着头皮应了声,对着麦克风低声道:“王姐,9号房开宴。”
王文静失真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,依旧利落简短,却一瞬间叫陈冬安下心来:
“收到。中餐。”
陈冬利索地收拾好桌面装饰的餐巾与银质刀叉,摆上一双双镶着金边的黑沉沉木筷。
刚走到服务台前,墙上厚实的窗板被轻敲两下。
陈冬一拉开小窗,就被股咸香气灌了满鼻。蟹膏混合着陈年花酿的气味,裹挟着温暖浓郁的油脂香在空中弥漫开来。
一盘盘制式精美的凉菜从窗口递了进来,海参捞汁、醉蟹、鹅肝、松茸花胶汤……连带着一个造型典雅的水晶醒酒器,里面盛着深宝石红色的液体,旁边还静静地躺着那支已经被开启的、印着外文酒标的原装酒瓶。
深沉、馥郁的香气无声优雅地充斥在房间里。
陈冬机械地将餐盘摆放在桌面,正准备按照王文静教的规矩,为客人们斟酒。
“等一下,”
钱总却突然笑着抬手,轻轻拦住了她的动作,神神秘秘地对主位的贺蓝越说道:
“贺总,今天这大好日子,光喝红酒不过瘾。我前几天碰巧得来瓶好东西。”
说着,他朝陈冬抬了抬下巴,示意道:“小姑娘,麻烦你把我放在服务台上的纸袋子拿过来。”
陈冬只得将醒酒器暂时搁在旁边,快步迈到服务台前,拎起那个简陋的牛皮纸袋。
钱总接过纸袋,小心翼翼地从里头掏出个白瓷酒瓶。上头没有标签和装饰,瓶口用块红布和麻绳封着。瞧着同乡下的散酒一般,与桌上精致的菜肴格格不入。
江少懒洋洋地扫过一眼,一双眼瞳蓦然亮了起来。
他探着身子拿起瓶子放在鼻子下闻了闻,面上露出惊叹的神情:
“我靠,钱总,行啊你!茅台酒头你都搞得到?这得有多少度?”
“江少您真是好鼻子,”
钱总笑吟吟地接过陈冬送来的分酒器,亲自站起身来,熟练地解开瓶口那圈粗糙的麻绳,揭开了红布:
“哪有什么度数,就是厂里老师傅自己存着喝的土玩意儿。今天拿过来,主要是请张局您这位领导,还有贺总、江少品鉴品鉴。”
一股霸道醇厚的酱香陡然从瓶口传出,蛮横地在屋里扩散开来,直冲得陈冬鼻腔一阵发麻。
他把酒液倒进分酒器中,拿着小巧的酒杯走向张局,姿态放得极低:“张局,您是领导,我先给您满上。咱们江北的项目以后还得靠您多多把关、多多支持。”
张局连忙端起杯子,脸上带着丝矜持的笑容:“钱总你太客气了,这都是我们分内的工作。”
他又弓着腰走到江少旁侧:“江少,您最性情。老钱我跟您投缘得很,一见如故啊。”
江少笑眯眯地勾住他肩膀:“老钱,损我呐?”
“哪儿能啊!”钱总嘻嘻哈哈回了句,走到主位的贺蓝越面前,姿态恭敬地满上酒杯:“贺总,您身体要紧,我就不劝您了。您是咱们的主心骨,您随意抿一口就算是给我们天大的面子了。”
贺蓝越微微颔首:“都是自己人,不用这么多礼数。”
江少端起酒杯,滋儿地吸了一口,辣得龇牙咧嘴地:“快坐快坐,就你麻烦。”
钱总激动地应了声,乐颠颠坐回椅子上。
席间觥筹交错,盘箸碰撞的清脆响动挟着热络攀谈的笑语。
陈冬在旁侧忙得脚不沾地,一时斟酒倒茶,一时清骨碟换碗筷,上完道菜顺手还得给他们换条热毛巾。
酒过三巡,包间门忽然被轻敲了两下。
陈冬一拉开门,瞧见王文静立在外头,手中端着条鲜香四溢、热气腾腾的清蒸东星斑。
“先去吃饭。”王文静低声道,转而,笑容满面地迈进屋里:“贺总,江少,知道今天有贵客,特地让厨房给您留了条最好的石斑鱼。我借花献佛,来敬各位一杯!”
“王经理,你可真有口福,”江少面色坨红,嘿嘿笑着:“钱总今儿带得可是茅台酒头,平时哪儿喝得到这个。”
“那我今天是沾了领导的光啦。”王文静笑盈盈摆好餐盘,鱼头正冲着张局的方向,提起分酒器斟满了自己的空酒杯:“鱼儿一上桌,鱼头酒得喝。张局,我先敬您一杯。”
说着,腕子一翻,一杯六七十度的酒液就灌进口中。
她面不改色地搁下空杯,凑到张局身旁为他斟酒,祝酒词一句接着一句,劝得张局连喝三杯。
陈冬立在服务台前、立在龟背竹旁,安静地注视着桌前的场景。
欢腾的笑语裹挟着酒香笼罩了整张圆桌。
她抬起手,悄无声息地拉开了那扇厚重的房门,静悄悄退回到门外那片冰冷、安静的阴影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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